absolute ambiguity

【授翻】Running on Air/御风而行 第十六章

Spade♠️K.:

原文作者为eleventy 7.


授权者 @livirael 


祝大家新年快乐哈:)这一章真的是一大Setback。。不过翻到最后还是好高兴




第十六章


抵达伯明翰时,德拉科驾驶。哈利不确定他们要去哪,但他并不介意。




“去睡会。”德拉科跟他说,哈利点头。他面朝德拉科,双眸微微阖上,足够在德拉科注意不到的情况下观察他。时不时地,昏黄街灯划过车身,另一辆车飞快地开过,车灯一瞬间照亮德拉科的轮廓。总是目视前方,他想,盯着德拉科的脸庞。从不看向别处。




他睡着了,视线仍然徘徊在德拉科身上。




-


当他再次醒来时,场景一点点回归现实,模糊光线渐渐凝聚。红路灯交错的十字路口,明亮的路灯,车辆急速驶过。附近,列车轰鸣着缓慢行进。哈利从座位上直起身,徐徐睁眼。伦敦,他意识到,他们在伦敦。手表报时:凌晨三点,但这座城市永不入眠,依旧车水马龙。哈利好奇有多少人正前往希思罗机场,去往千万个他梦想的目的地。




“我们去哪?”他呢喃,嗓音沙哑地含着睡意。德拉科瞥了他一眼。




“你要回家了。”


 


倦意像斗篷一般脱离了哈利。他看着德拉科,心跳加速。


 


“家?”他重复。


 


“你的公寓。”德拉科说。


 


那个虚空中坚固的盒子。这就是一切的终点?萨顿海的平整沙滩,布莱顿的喧嚣忙乱,康沃尔海风呼啸的悬崖,威尔特郡金黄的油菜花地,斯诺登峰清冷高远的星空——


 


——所有这一切都要就此终结吗,在这间满是落灰家具和白墙的公寓里?


 


起始处便是终章。


 


当然一切会这样终结。这场旅途是借来的时光,一次偷来的旅行,不该发生的片刻,不该被给予的记忆。现在德拉科会返回庄园,应付他小题大做的母亲和过分忙碌的家养小精灵,哈利会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公寓,站在阳台上喝威士忌,如果他认真聆听,他也许能听见有人在楼下街角哼唱着,晚风向南吹,向南吹,向南吹……


 


在斯诺登峰深奥的古朴野性中,他感觉月亮平衡在他心里,如天空一般轻盈透亮。这里,伦敦,却让他感觉像背着铅一样负重,难以呼吸。这种负重感越来越深,随着他们驶离高速公路,行驶在逐渐熟悉的大街小巷。最后,他们到达公寓所在的街区;德拉科用相同姿势停靠雷诺,犹如他伫立康沃尔悬崖或拉着哈利的手带他去看星空。哈利的心随着德拉科与他一起走向楼梯而提起,然后他记起他已经驾车数小时了。在他走前冲一杯咖啡是最基本的款待。


 


重回公寓感觉很陌生,他花了很久摸到钥匙,甚至更久去开门。空气充满灰尘气味,哈利按上开关,灯光照亮白墙,空荡搁板,整齐的厨房台面。窗帘敞开,泰晤士河上空,霓虹闪烁。哈利慢慢把钥匙放在台面上。


 


“喝咖啡吗?没有牛奶了。”哈利问,但德拉科摇摇头。


 


“茶就可以。”


 


哈利并没离开太久,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几乎记不清每样物品在哪。红糖在搁板第二层还是第三层?他打开食品柜去拿马克杯,但那里全是玻璃杯。在这房子里他像个陌生人。他们等待热水壶烧开的时候,德拉科坐在台面边,一只手搭在边缘。


 


“曾经这儿有一棵圣诞树。”德拉科观察道。


 


哈利抬头看他:“你记得?”


 


“不完全,很难记清楚。但那里有小彩灯,不是么?”




是的。哈利记得那个寂静时刻,深埋于十二月风雪中,德拉科独自站在那里,被圣诞彩灯的模糊光影笼罩。哈利向他伸手,可他像鬼魂一样消失不见,几乎在他们指尖触碰之前。有一片刻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腕弯曲端起热水壶并把开水倒入杯子的动作。这是真实的,哈利想,但他必须亲自说出声;德拉科长久地注视他,手指仍然在台面上追寻着虚无线条。


 


“我在这方面好多了,”德拉科说,“分清记忆,梦境和现实。”




所以实在没有必要保持联系了,哈利消极地想。他把德拉科的茶从台面上推过去,尽力遏制住轻拂他手指的冲动。似乎这成为了今夜他常有的想法,他思索着,试图触碰的手。德拉科的黑魔印记贴着我务必不能说谎,难道不奇怪吗?


 


“也许我是错的。”德拉科说,哈利诧异地抬头看他。


 


“什么?”


 


“也许我是错的,”德拉科重复,目光紧张而透彻,“也许我们本可以是朋友。”


 


黄昏降临,哈利越过德拉科肩头望向玻璃滑门外的景色。这不仅是地平线上一片蓝灰色污迹,隐约地融合低处的黯星。一瞬间,他能梦到一切,一直旅行下去,永远与德拉科驾车同行,置身苏格兰粗犷的山脉,皮克山区的河流瀑布;他们会去国际夜空保护区观星,去遥望威尔特郡怒放的野花,盛开的油菜花地,每年他们会返回斯诺登峰,伫立世界边缘;哈利记忆中最鲜明的片段将会与玲珑的圣诞彩灯和康沃尔呼啸的寒风紧束在一起。


 


然后他记起德拉科曾被困在过去,他想过他会死,不再有触觉,声音不被听闻,存在未被眼见。整整三年。理所应当,之后一切都感觉半真实,当然他会冲哈利微笑,与他一起沿着多佛白崖徒步,分享儿时回忆。只是感激而已,一无其他。他最初联系哈利仅是想证实一切是真实的。


 


现在他清楚这都是真的,他会渐渐找回感觉。他会为一杯茶向哈利道谢,站起身,走出那扇门,好像之前种种都毫无作用一般。似乎这一切对他来说无关成本,可能正是如此。


 


哈利不愿去想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出于自我维护,他摇着头,依然不看德拉科,眼睛直盯着厨房台面,回答:“其实,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们不能做朋友。”他不敢抬头看他,选择小心地用茶匙把方糖溶解在茶里。德拉科开口前,一段漫长沉默延伸着。


 


“你说我变了啊。”他的嗓音里有种哈利未曾熟知的情感,但他依旧没抬头。


 


“是这样。那么…”哈利试图将注意力放在他面前那杯茶上,确保每粒糖渣完全溶解,“我只是不认为我们本可以是朋友。”


 


德拉科再次陷入漫长静默。至少,哈利趁机瞥了他一眼。德拉科没有看着自己,他在释然地思考。他盯着阳台外的风景,凝目城市霓虹。列车缓慢地在轨道上前行。


 


“那现在呢?”他的视线不经意地闪向哈利。再度移开目光前,哈利给了他一个飞快而僵硬的笑容。


 


“嗯,我觉得我们也许能做朋友。我自以为这顺理成章,毕竟我破了案将你带离过去。”他尽力笑着说。


 


许久,德拉科站起身。“所以这是出于感激,对吧。”他慢慢地说。


 


“应该吧。”


 


“那么,”德拉科说,将雷诺钥匙从衣袋掏出来,“我最好离开。”


 


“什么,现在?”哈利惊异地说,抬头。德拉科撞上他的视线,毫不动摇,犹如石刻般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流露什么,哈利突然想,尽管这很荒唐,因为他们在道别,并非分享秘密。德拉科走过房间,打开门,停下去看哈利。


 


“如果这是出于感激,那么谢谢你。”


 


然后他离开,在身后关上门。


 


沉默了一段时间,哈利走过房间,推开玻璃门走上阳台。夏日温热的空气爱抚他的脸庞,他转身面朝细微晨风,感到风穿过他的发丝。他斜靠在围栏边,俯瞰下方街道,几分钟后他看见雷诺,在驶离街道时车灯如幽灵般一闪而逝。他望着红色尾灯被夜色吞噬。


 


隔空遥望,天蒙蒙亮。




-




“你究竟知不知道,”赫敏说,在壁炉前踱来踱去,“我们有多担心?”


 


“我真的很抱歉。”


 


“你已经说过了。”


 


“别为难这小子了,”罗恩插嘴,疲倦地揉着黑眼圈。“马尔福拉着他跑遍了半个英国。你看上去糟透了。”他向哈利补充。


 


“别这么说,”赫敏警告他,仍然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差点被她的一堆书绊到,“他挺好。你完全没关系的,是吧哈利?我是说,你会告知我们,假如—假如你不好。”


 


看着赫敏焦虑的神情,哈利十分内疚。“我……我还好。”


 


罗恩皱眉。“行了,伙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们不蠢。你为什么离开?”


 


“我不知道…只是…”


 


“因为压力吗?”赫敏问。“我知道他们想提升你为首席傲罗,并且—哦,哈利,”她突然不幸地补充,“前三周你的上司疯狂地试图联系你。我…我不觉得你现在会顺利升职了。”


 


“肯定不会。团队需要能信任的踏实人,我听他们说的。”罗恩捕捉到赫敏的表情。“怎么?实话实说而已。”


“我不是故意任由一切发生的。”哈利申明。


 


赫敏咬唇。“我很高兴你没事,但—你在想什么,一切还好吧?”


 


“其实我一点不关心这个,”哈利承认,“我只是…这并非由于工作。我离开是因为…”


 


他们耐心地等待,带着同样的期待看着他。


 


“你离开是因为…”漫长的一分钟后,赫敏鼓励他。


 


“是因为德拉科。”哈利最终低声说。罗恩皱眉。


 


“听着,我知道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好受——三年被困在过去——但你不用负责他的康复,哈利。你完成了任务,找回了他,这就是你需要做的全部。”


 


哈利沉吟着把茶杯推在一边,将脸埋进手心。“也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出于什么义务或责任感。”


 


“那是关于什么?”赫敏强调。


 


哈利没有抬头。他们正非常努力地去理解,他郁闷地想。毕竟,他才是不合理的那个——早晨六点突然出现在他们家,凌乱不堪,极度渴望一杯茶与交谈——他俩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但梅林作证,他说不出任何解释。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离开。”最后他呢喃,抬头看他们。


 


罗恩和赫敏互相交换了个表情,一言不发。


 


-


 


他从未对这所公寓有过特殊感情——它像重力一样单纯地存在,他必须容忍。然而,现在每当夜晚降临,他觉得饱受折磨。空荡的厨房,漆白的墙,让他感觉像置身于办公室而非一间房子。人们一般都会挂上家人好友的照片,他提醒自己,他试图把他,赫敏和罗恩的照片挂在墙上,但看上去很奇怪。一个小小的相框挂在一片无限延伸的空白中央,这让他很痛心。


 


工作也一样。他消失了三周——整整三周——没有特别留意,也没有警告——任何人都会被解雇,驱逐,毫无征兆地转部门。当他的上司教训他——这是你的最后警告:若不是你的非凡技能和资格的话;你很幸运能与一群理解你的同事公事——都是形式上的威胁。他们甚至掩护他——哈利·波特的失踪显然并没引起多大的媒体关注,他们告知其他部门说他被派去执行一项最高机密任务。哈利去上班的第一天,同事们不谋而合地庆祝他完成任务,欢迎他回来。哈利试图报以他们微笑,但有些无法自持。


 


所有日常工作随之而来。逮捕一个企图通过非法副业挣外快的金融贩子,规划部长提出的关于群众面貌的安保策略。哈利站在雨里,身穿考究礼服,目视前方,部长向听众们絮絮叨叨地演讲。他负责监督一项组织性抗议,当巫师们挥舞告示要求撤销关于康复药物的管制时安静地守卫圣芒戈。一个女巫尽力拥挤至门前,怒声尖叫,但立马被法律执行员压制下去。雨水冰冷地淋在哈利皮肤上,依旧无法缓解七月的闷热。每个人似乎都被湿度刺痛,他们脾气浮躁,脸色沉闷。


 


那晚哈利回到家,站在阳台上喝威士忌,看着列车来回穿梭。


 


他只爱它们,他记得有一次这样想过,因为它们去往别处,来去自如。


 


-


 


他不会成为首席傲罗了。他们不满地告诉他,另一位候选人正在被考虑。回想罗恩的话:“我们需要一个能信任的…踏实人,”他们说。威廉姆斯私下告知他并保证,如果这个职位在几年内空缺并且哈利已经处理好私事,他依然可以申请。


 


返回后的两周,他坐在调查部门办公室。霍尔兹沃思,将她慑人的外貌和刻薄嘴唇发挥得淋漓尽致,替他保留了这一职位。


 


“想念老地方么?”她站在门廊里问。哈利坐在桌后那把椅子里,忽略了上面的灰尘铁锈。


 


“挺想。”他真心地说,看向别处。“我还以为消失了三周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工作了呢。”


 


霍尔兹沃思看着他,偏过头去,只要她对什么感兴趣时就这样。“消失是我们这行的特点。”她说,然后转身离开。


 


哈利长久地盯着空荡门廊,接着打开抽屉。所有过去的文件袋都在那里,包括…


 


他拿起那个浅蓝色文件袋,它自然地摊开。


 


案件编号:L10-332-5


归档日期:2003年9月10日


案件状况:结案;定位在世


姓名:马尔福,德拉科


其他用名:无


 


他翻了一页。有一张纳西莎给他的相片,哈利一时呼吸停滞。他已经整整两周没看见那张面孔了。德拉科抬头盯着他,他的眼睛犹如风暴后的湛蓝天幕,他的嘴唇薄而冷肃。哈利用指尖轻抚相片,他从不敢擅自对德拉科做这种动作。但相片中的德拉科只是盯着他,静止不动,哈利的指尖滑过他的颧骨。


 


我想你。这个念头在哈利脑海里汹涌,但他还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慢慢合上文件袋,德拉科消失在纸页上方。




-




七月逐渐没入八月。哈利站在魔法部大楼的门阶上,下颚微微上扬,永远平视前方。他的脚开始疼痛。盛夏艳阳滚烫地笼住他,在他眉毛上方蒸出细密汗珠。在他左边,罗恩同样静止地伫立。隔着一段距离,抗议者暴怒不安。经济并不景气,魔法部有议论说要开始提升税收。哈利前面的一个巫师愤怒地招摇告示牌。


 


“先生,请离开魔法部入口,”哈利劝道,“魔法部雇员有权利不受干扰地进入总部。”


 


“干扰?哦,抗议是骚扰,对吧?”那个巫师怒声咆哮。“不要把他妈的呆站着说我的遭遇造成不便!你已经有一份轻松体面的魔法部职业—”


 


“请让出总部入口,先生。”哈利温和地重复。


 


“—失业六个月!但魔法部不在乎,是吧?只是派出一群像你一样的愚蠢侏儒宣读规则手册—”


 


哈利任由巫师继续着他尖锐刻薄的演讲。复方汤剂快要失效了,他想。他厌恶,可必须服用它,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呢?他的上司正当地指出,假如他以自己面目出现,他会成为安保障碍。


 


哈利短暂地将视线投向晴朗无云的蔚蓝天际,挂念着即将丰收的油菜花地,被修剪的金黄色花瓣,仲夏最后一股热度中的枯萎植株。


 


原野中的轻快脚步,短暂地圈住他的双臂。


 


来抓我。


 


-


 


夏季最后一天,当宝石蓝色天空逐渐褪为浅蓝,火烧般的日光慢慢降温时,霍尔兹沃思告诉哈利调查部门有空缺席位。


 


“我并没有认证资格。”哈利不确定地说。


 


“9月18日申请截止。”霍尔兹沃思干脆地说。


 


“我会考虑的。”


 


他时常在考虑。第二天——九月第一天——他问罗恩是否喜欢当傲罗。他们坐在疯狂炼金术士的酒吧里,罗恩正在享受他的第四杯黄油啤酒,认真地看着哈利。哈利期待他热忱地下意识回答“当然,我爱我的工作!”,实际上罗恩的回答出乎预料。


 


“应该吧。”罗恩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记得最初那段工作日么?梅林啊,那可是完全疯了。”


 


“彻底狂热,”哈利赞同。“那时我们常常比赛看谁最缺乏睡眠,记得吗?阿特金森仍然保持记录,我估计——他连着工作了四天。”


 


“我们总是睡在办公室里,靠着附近咖啡馆的三明治生存下来,”罗恩咧嘴笑了,“真够强悍的,对吧?”


 


“很棒。”哈利回应着罗恩的笑容,但片刻后他的微笑渐渐淡去。“那之后我们就开始四处奔波,整个部门功成名就,训练流程被优化,腐败荡然无存,特殊区域也由我们设计。”


 


“没错,我们不是在改头换面,就是在搜捕食死徒余党。”罗恩摇摇头。“然而现在没有那样的实地任务可以大展身手了。时日花费在监察地区与追踪黑魔法策划者上…当然,不再有从前那种任务,真是太好了。”罗恩飞快地补充,不经意地声明。


 


“是吗?”


 


“…是啊。我是说,没有食死徒和狂热追随者…战争后,工作量少了许多,”罗恩仍然笑着,但他有些不确定。“全是些搞黑市的笨蛋,无知的非法拓荒者。他们都是一类低级罪犯。”


 


哈利低头看着空杯子,推向一边,撞上酒吧招待的视线。


“一杯格兰杰威士忌。纯的25年,如果有。”哈利加上一句。招待离开了一会,返回时他摇着头。


 


“10年的可以么?”


 


哈利点点头付了钱。罗恩拉下脸。


 


“要这个价,它最好混了幸运药水。”


 


哈利一言不发,慢慢尝了一口那杯酒。罗恩皱眉。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你喜欢当傲罗吗?”


 


哈利低头盯着他的酒,轻轻弹着玻璃杯,观察威士忌泡沫徐徐旋转。那句话勉强地扭曲着,一时说不出口。


 


“曾经喜欢。”他最后说。


 


当他敢抬头看时,罗恩看上去并不震惊,甚至丝毫不惊讶。他只是点点头,继续大口喝着黄油啤酒。


 


“是的,”他承认,“我也有点这种感觉。”


 


-


 


梅林作证,他曾希冀甚高。


 


他十七岁时觉得这种感觉会永远持续。他一直渴望当一名傲罗,因为成为傲罗意味着闪避恶咒,追捕逃犯,在惬意夜晚与他最好的两位挚友争论策略。然后他会回家,劳累而开心,步入一座乡村小别墅——摇摇晃晃,像陋居或霍格沃茨壁画——金妮会微笑着等他,青春常驻。在他梦里,他永远十七岁。他忘记自己与金妮都会长大,忽略了金妮自己的抱负和选择;他轻视了伦敦公寓的实用性,没考虑和平时代不需要很多傲罗。他遗忘了所有这些细节,现实冰冷的提醒。


 


但是假如他的未来并非他梦中所及,毫无疑问其他千千万万也深有同感。西莫·斐尼甘清晰地觉得未来里他的父母绝不会死于战争;贾斯汀·芬列里在逃亡中度过他最后一学年,四处躲藏,他母亲遭严刑逼供;甚至米丽森·博斯德,哈利听说她在霍格沃茨保卫战期间遭受重伤,最终永久性昏厥,她的寿命因缓解性疗法而缩短。十一岁第一次踏入礼堂时,他们中没有一个紧张或全然恐惧,丝毫不。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种未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哈利记起那个时刻,排队站在礼堂外,每个人惊奇地打量彼此。他们可能会被分到任何学院,有所成就,长大成人。前程等待着他们,犹如展开的礼物。哈利记得当时德拉科看上去多么年幼,他的脸庞轮廓柔和,长袍有些宽松地罩在身上,衣袖飘扬。不论当时哈利认为他有多么浮夸自大,德拉科依然可能会站在礼堂外梦想其中未来。也许他梦想着幼稚恶作剧,名望和一群崇拜他的朋友;也许他渴望成为一名魁地奇新星,骑着全新扫帚炫耀精准老练的动作;也许他期待学术成就,引起所有同学羡慕并使他父亲为此骄傲。


 


这都无所谓。所有这些儿时憧憬已经灰飞烟灭,被战争压力无情碾压成碎片,同样被苍白皮肤上的那道漆黑印记摧毁。


 


有时候一切皆不可能,哈利告诉自己。有些梦想仅仅是…无法实现。


 


你觉得我们本可以是朋友吗,在霍格沃茨?


 


他无意地用指尖滑过下唇。


 


-


 


九月九日。


 


四年前德拉科失踪的那天。


 


星期六。夏日仍旧回荡在空气中,如老友般拒绝离去。哈利站在阳台上,望着青蓝色天空。


 


有些梦想无法实现。


 


他可以假装——转过身就是十二月,公寓一片漆黑,只有玲珑彩灯的模糊光影照亮房间。德拉科就站在圣诞树旁。


 


你来了,哈利会说,德拉科会用那种神情看向他,那个他微偏过头,轻轻弯曲淡色唇线时隐藏的笑容。哈利会径直走上前,亲吻那个深藏起来的笑容,将他的唇紧贴在德拉科的嘴角,那里有个逐渐绽放的假笑。那就别回头看。


 


哈利回头去看。


 


阳光照耀在空荡的阳台地板上,对面,那面白墙的无尽扩张似乎在嘲弄他。那张可怜的小相框,挂在中央,赫敏和罗恩的脸悬在一片苍白的模糊中。


 


哈利走进室内,在关上玻璃滑门前又看了一眼青蓝无云的天际。他把一只手放在台面上,抚摸那些本该有人围坐的地方,感受空虚。寂静本该被一个声音代替,时而柔和认真,时而愉悦嘲讽。


 


来抓我。


 


哈利伸出手,有一瞬间他几乎感到油菜花轻拂过他的手指,星光流过他的皮肤,另一只手穿梭在掌中。


 


他眨眨眼,慢慢放下手。


 


尘埃的斑点在他四周跳舞。


 


-


 


周一他们被分配了新的实地考察任务。一个深绿色文件袋砰一声被扔在哈利桌上。罗恩隔着间隔板向他探过头。


 


“新任务。”


 


“我攒了够多工作了。”哈利拿起文件袋并弹出卷宗。一群国际艺术诈骗犯滥用迷情剂与催情魔咒去诓骗巫师们耗尽存款。卷宗上有位置,日期,嫌疑人照片和银行结单。哈利皱眉,翻过一页,快速浏览一行行日期和位置信息。


 


“这里没有多少资料。”哈利说。


 


“是啊,所以法律执行司的传递员才会把这种案子交给我们,”罗恩耸肩,“皮尔森正在追踪地图线路,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能看出一些模式。”


 


“与受害者谈过了吗?”


 


“他们断定我们无需这样做。安装监控并使用追踪魔咒应该就能在一周内逮捕诈骗犯。”


 


哈利长长叹气。他不是故意的,但罗恩挑眉,精明地看了一眼哈利。


 


“赫敏想知道你今晚是否会来共进晚餐。”


 


“当然。”


 


罗恩最后看了哈利一眼,然后坐回到自己办公桌前。


 


-


 


下班离开前哈利审视着调查部门。不,在回避与摇头否认前他仔细思索了一会。不,这不再是他的办公室。


 


他本该把这里清理干净,但他总是忘记,或者他也许在逃避这个想法。门随着挥舞的魔杖尖解锁,一如往常。安保疏漏,他下意识想到——当他下班后,他们本该转移他的魔杖磁场。然而,这就是傲罗的常规思维——持续警戒。哈利必须学会狡猾地笑。没人愿意进入失踪者办公室,那里毫无乐趣——没有国际性犯罪组织或恐怖信息,有的只是充满笑脸的家庭照,长久失踪的人。平凡人,只被家人好友深爱牵挂着,其他人对他们漠不关心。


 


伦敦弥漫的黄昏后,被施咒的窗户在最后一片晚霞的依稀阴影中照亮房间。哈利环顾四周,有一瞬间他借着光线瞥见芬威克儿子寄来的明信片,感谢你救了我爸爸,一行尴尬的青少年手迹。这意义非凡。当然,当芬威克失踪时,他儿子才九岁。现在他十七岁了。


 


人们对他的谢意从不使哈利感到惊喜。他花费数月采访他们,帮助他们摆脱痛苦回忆,聆听他们谈及他们所爱之人的种种细节。不久他就会在荒野里找到一具尸骨,或者自杀遗书,然后不得不向他们报丧。梅林啊,他们居然感谢他。眼里充满泪水,感谢他告知他们所爱之人已经去世。


 


哈利慢慢用手抚过桌面。此时他应该正在思考案情,解决一些重要的事…


 


他的傲罗工作很重要,他焦躁地提醒自己。老年巫师,他们的毕生存款正被贪婪分子非法摄取…这当然很重要。总比带某人回家重要的多。


 


他飞快地离开办公室,有些猛烈地摔上门。


 


-


 


公寓里很冷。已经是九月了,夏日最后的热度四散飘走。哈利打开门,步入公寓前顿了顿。白墙,地板,空橱柜。一个被剥夺得赤裸裸的房间,一无所有。哈利忧伤地想起艾斯托维亚花园里大片蔓延的玫瑰,烤箱里甜品的香味,巫师无线电的劲爆音乐。有一段时间他没去拜访过艾斯托维亚和马修了。


 


哈利拉上窗帘。白色的,他盯着布料,缓缓将它盖过窗户。为什么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他走进卧室。他曾与金妮共眠的床,白色床单和奶白色被罩整洁地铺在上面。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本书,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这个鬼地方唯一的私人物品,唯一有趣的东西,是他从德拉科那里偷来的。


 


今晚他真的不渴望陪伴,但他答应了罗恩和赫敏。哈利脱下工作服并把它挂起,长久凝视自己的衣柜。他已经习惯不穿职业装,尤其过去三周。即兴车旅期间他随便穿上T恤和牛仔裤。德拉科买了许多正装,不论夜晚驾车多久,他总是保持它们干净整齐。这种接近强迫症的严谨性曾让哈利发笑。


 


现在他真的笑不出来。


 


他离开卧室,走向前门,听见脚步回响在空荡房间。


 


-


 


到达罗恩和赫敏家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要晚些。钟表报时八点,赫敏领着他穿过门廊。她眼睛明亮,脸色因惊喜而微微发红。


 


“酒已经倒上了么,赫敏?真可惜。”哈利笑着说。她拍拍他的胳膊。


 


“没有!只是一些玻璃杯。你想喝点什么吗?哦,别担心,我知道你有多爱酒精。地窖的橡木酒桶里存放着威士忌。”


 


“谢谢。”他步入厨房,罗恩坐在岛式吧台旁仔细阅读一本魁地奇周刊,瞥了哈利一眼。


 


“像往常一样迟到。”他咧嘴笑。


 


他们像平时一样早早陷入交谈。赫敏靠在吧台另一边,端着酒杯,加入他们对霍格沃茨时光的追忆,双眸明亮。几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晚餐结束后他们久久围坐在餐桌旁。哈利在品尝一杯黄油啤酒,低头看着餐桌,手指无心地沿着木纹做环形运动。罗恩开口了。


 


“你打算接手这项调查工作吧,哈利?”


 


哈利抬起头来,罗恩冲他咧嘴笑着。


 


“你怎么发现的?”


 


“运用我巧妙的傲罗技能,当然。”罗恩重新跌进他的座椅。“你最好组织好你的简历陈述,申请明天就到期了。”


 


“是啊,无所谓,”哈利停下手中动作,喝了一口啤酒,“我不打算申请。”


 


罗恩皱眉,与赫敏交换了个小表情。“但是…你说你不喜欢这份工作。我以为…”


 


“我当了七年傲罗,”哈利说,“我很擅长。”


 


“你同样也擅长调查,”赫敏拧着眉头,反驳,“你在十八个月内解决了十起案件!”


 


“又怎样呢,我应该抛下七年的训练吗?”


“没人这么说,”罗恩恼火地说。“给你自己点信心吧。你也许会快速地迈入前列,得到升职。霍尔兹沃思很欣赏你,尤其你解决了马尔福失踪案之后。那件案子简直完美收场,哈利。”


 


哈利不想谈起德拉科·马尔福。他盯着啤酒杯里的泡沫凝结,在开口前久久等待着。


 


“我以前一直想成为傲罗。”


 


“人们会变的,哈利,”赫敏说。“你以前一直想成为什么,不代表你就不会改变。是的,你作为傲罗在事业上调查了七年。但你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岗位上,如果你不开心…”


 


“我对于自己的位置很开心。”


 


“你才不呢,”罗恩说,又拿出一杯黄油啤酒,“你就那么告诉我的,当——”


 


“听着,别当回事,行吗?”哈利忽然打断,“我只是说——”


 


“你害怕了。”罗恩用酒杯指着哈利,然后重新把它摆正,稍稍倾斜,“真悲哀。”


 


哈利张口。“害怕了?你说真的?”


 


“是的。”罗恩喝了一口黄油啤酒,“你害怕接受这项调查工作意味着你关于总想当傲罗的想法是错的,在这上面浪费了七年。但这样考虑很蠢。七年来我们有过辉煌时刻,不是么?这么久来你很开心,对吧?那就不是浪费时间。”罗恩摇摇头。“这就像输了一场魁地奇,然后希望自己从没参加过一样。”


 


哈利陷入静默。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坐在一个盒子里,被人牵着鼻子随波逐流…


 


“你还好吧,老兄?”罗恩皱眉。


 


哈利抬眼,几乎没留意。他点头微笑,试图说些什么。


 


但这并不是你,对吧波特?


 


对,这不是他。




-




九月十八日。


 


哈利站在办公室外。他已经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了二十分钟,手中拿着一叠纸页。在他踱步期间,有三次撞见气恼的秘书。


 


“需要什么帮助吗?”他们问他,每次他都摇头。


 


某处,钟表报时下午。哈利深呼吸,直起身,目视前方。他顿了一会,接着猛烈地敲门三声。很长的停顿,然后——


 


“请进。”


 


哈利开门进入办公室。霍尔兹沃思正在处理桌上文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嗨,”哈利底气不足,“呃…我想过了…我也许…”他递出纸页。“我的申请书。”


 


“谢谢你,波特。”霍尔兹沃思迅速说,伸手接过它。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整齐地放在桌子一边。“还有别的事吗?”


 


他顿了顿。“…我只想说我现在理解了。你说破案不是打魁地奇,人们并非金色飞贼。”


 


她看着他,点点头。


 


“很好,波特。”她重新埋头工作。


 


哈利接收到暗示,离开。


 


-


 


第二天风暴欲袭,哈利想起那晚凯尔特海翻滚的波浪,德拉科的苍白皮肤,铂金发与有着漆黑瘀痕的天空形成美妙对比。


 


再一次,似乎最近一切都让他想起德拉科。午夜使他想起斯诺登峰的明丽星海,孤寂秋风让他记起北风呼啸的康沃尔海岸。温和天气召唤出奶黄油菜花的轻柔触感和浅蓝色天际,雨使他想到在雷诺里入睡,聆听雨刷沙沙作响,注视着雨珠从挡风玻璃上滑落。操纵方向盘转弯时德拉科手腕弯曲。


 


一辆2002年代雷诺梅甘娜。哈利记得第一次看见它,挡风布一片片滑下,扬尘飘在空气中。这不是一辆老爷车,也不奢华。但这是德拉科的车,哈利牵挂它就像他想念德拉科一样,犹如他思念清澈夜空,高速公路,圣诞彩灯,狂风呼啸的悬崖,油菜花地,还有德拉科瞥向后视镜的目光。


 


哈利只想回家。 


 


-


 


所以他就这么做了。金秋时节,他去往马尔福庄园。一个家养小精灵应了他犹豫的敲门,用一双大眼睛剖析哈利,然后鞠躬,领他去会客厅。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女主人——”


 


“不用,其实——我是来找德拉科的。”


 


小精灵皱眉,点头消失。它离开了很久,久到哈利以为它死在了路上。他观察走廊,那里有一辆僵硬的轻便马车和铺满相片的长桌,他拿起一幅壁画。画中德拉科抬头对他微笑,哈利也对他笑。


 


脚步声。哈利抬眼一瞥。


 


德拉科擅长压抑情感,伪装自己面无波澜,哈利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自己的情感掩藏很深。哈利仍然在聚集勇气,尽力不在此刻退缩。


 


“开车出去吗?”他随意地问。


 


德拉科凝视着他。


 


-


 


威尔特郡的秋天真正来临。原野一片金黄,树木在午后阳光下闪耀,枫叶充分地吸收光照。德拉科沿着一条乡村小路驾驶,与哈利花费数小时学习驾驶的那条小路相似。一棵橡树在前方摇曳,斑纹阴影在一刹那跃过车身,哈利想起斯诺登峰的古老橡树。狭窄的单行道立马汇入一条宽广路面。整个地图由无数脉路构成,引向某处中央。


 


所有河流汇入大海。


 


警铃远远响起。德拉科在十字路口减速,停车等待。


 


哈利看着他。


 


“我当时错了,你知道的。”


 


“什么错了?”德拉科把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盯着十字路口另一侧。


 


“我觉得我们本可以是朋友。”哈利小声说。


 


德拉科没有移动视线。“是么?”他问,听上去难以置信。“早些时候你好像不这样想。”


此刻火车即将到达路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伸手去握德拉科的手。德拉科看起来很诧异,但他没有拒绝。


 


“是啊,”哈利说,“离开总是很容易,回家却很难。”


 


他抬起德拉科的手,将他的手腕抬高一点,亲吻黑魔印记墨色尾部下方的光滑肌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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